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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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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 康熙第六次南巡,隨扈皇子有皇太子、皇長子、皇十三子、皇十五子和皇十六子。

人員一定,胤禎便黑臉了,他這會兒才感受到當初皇子分封封王停在胤禛, 封貝勒停在胤禟時二人的心情了。

忍不住多想又知道不該多想。

他們皇阿瑪就是這樣, 隨隨便便一個舉動都仿佛藏著無數的潛臺詞, 讓人不住揣摩。

最後還是想著當初老四都能沒事人一樣, 他如今自然也行這個念頭才勉勉強強地將隨扈人選一事放過去。

康熙一走,京城裏便陡然松緩了下來,壓在身上的大山微微移開一點總算能讓人透透氣了,

連胤禛都放了兩天的文務, 耐心地教小魚說話。

前兩日小膳房熱奶酪熱得慢了點,小魚竟探頭探腦地說了個“吃”,當時胤禛也在, 心情無比覆雜。

小魚是所有孩子中胤禛最喜愛、陪伴時間最多的一個, 沒想到他會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阿瑪”也不是“額娘”,而是“吃”。

一時之間, 胤禛不知道是不是該恨上那碗姍姍來遲的奶酪還是該揍一頓只惦記著奶酪的小魚。

總而言之,從那之後胤禛就格外在意小魚嘴裏會蹦出什麽來。

還特意跟魏紫說, 多教教小魚說話。事實證明魏紫真的有記心上, 兩天裏小魚就學會了“額娘”“哥哥”“姐姐”……

就是還沒學會“阿瑪”。

“來, 叫阿瑪。”胤禛雙手托舉著小魚, 平視著他, 耐心教道。

小魚如今已經快滿周歲了, 壯實又活潑,咧嘴笑呵呵的。

魏紫瞇著眼睛穿針引線,耳邊持續不斷地傳來胤禛的聲音, 她嘖著嘴搖了搖頭,真的不是她沒教,這孩子就是不說她又能怎樣呢。

“對了,”魏紫想起來一件事,睜開眼問道:“下個月小魚就要滿周歲了,要提前練練抓周嗎?”

秦嬤嬤和如煙都告訴她,孩童抓周都是提前練過的,倒也不是為了什麽,更多的是討個好兆頭。

胤禛停頓了下,語氣有些一言難盡:“練吧。”別到時候又抓碗乳酪……

魏紫順勢放下針線繡屏,起身走到胤禛身邊,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撓了撓小魚的下巴,“讓你抓個什麽呢,書?硯臺?”

她體態窈窕,站在胤禛身邊將將到他的耳畔,一走過來,雅香便隨之襲來。明明剛剛開春,卻仿佛已是百花盛開的季節。

胤禛不動聲色地嗅了嗅,問道:“這是用了牡丹香?是花房裏的哪一株,聞起來還不錯。”

魏紫身子一僵,搖了搖他的手臂糊弄道:“妾身忘了,許是去年的吧,爺問這個做什麽?快幫妾身想想讓小魚抓什麽。”

“抓什麽都行。”胤禛道:“總歸不會奉上來不該奉上的東西。”

譬如說奶酪。

二十五日,禦駕登舟。

康熙時不時看看沿途風景,其餘時間或是處理政務,或是傳喚大臣,再不然便是問問幾個小的功課。

胤祥甚是得他喜愛,平素都帶著,但是太子和直郡王卻是甚少出門,多是在自己房裏待著。

二十九日,船上第五日,太子提著一壺酒敲開了直郡王的房門。

開門的是直郡王本人,屋內並沒有隨侍,他看見來人是太子有些詫異,行了個禮,被太子扶起後冷淡問道:“太子爺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太子似乎並不是直接來尋的直郡王,身上沾染著深夜的露氣,聞著微涼,他舉了舉手上提著的酒,笑道:“從京中帶來的佳釀,思來想去,只有大哥能陪弟弟喝上一場。”

直郡王並未搭話,略帶審視的目光緊盯著太子,須臾,側開了半個身子讓他進來。

二人並未多言,太子拆酒,直郡王尋杯,酒喝了大半兩人皆是微醺,太子忽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直郡王冷笑一聲:“無事不登三寶殿,太子爺有事便說事吧。”

太子笑了笑:“請大哥附耳過來。”

直郡王嘴角輕撇,面露不屑,卻並未猶豫,傾身湊了過去,聽見太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當即大駭:“你瘋了還是我瘋了?荒謬!”

他擲開酒杯,擰眉道:“時候不早,我要休息了,太子爺慢走。”

太子並未動,緩緩放下酒杯道:“保清,你做了如何,不做又如何,往後怎麽樣隨得了你意嗎?”

那一聲“保清”喊的直郡王身形微震,扭過頭呵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瘋得不輕,嫌我活的太長了嗎?”

“活有什麽好,死有什麽不好?”太子輕輕笑了笑,眼尾顯出幾條細細的紋路,“反正……你逃不掉的,就當幫幫我,如何?”

“不如何。”直郡王撇過頭,聲音低下來:“太子爺慢走。”

太子這次順從地站起了身,他知道,直郡王這是答應了。

他提著一壺酒而來,雙手空空的離開,走過夾板,望著黑沈水面,搖頭笑道:“天下豈有三十年太子。”

河風砭骨,醒了太子的酒意,他收回目光,拖著腳步悠哉悠哉地回房了。

“…………天下豈有三十年太子。”梁九功幾乎是顫抖著說出最後一句話,說完便跪伏在地,等候著雷霆震怒。

然天子卻並未發怒,他只是用那眼尾下垂卻依舊射出鋒利目光的眼睛刮過梁九功,又移開目光,沈默著。

三十二年前,他立尚在繈褓之中的稚兒保成為太子,隨後將他帶到乾清宮親自扶養。

三十二年後,由他一手養大的太子在江南的河流上,望著河面哀嘆:天下豈有三十年太子。

帝王身子依舊硬朗,太子還要繼續做太子,不知多少年。

康熙問:“他讓老大幫他做什麽?”

梁九功回:“距離太遠,聲音太小,盯著的人沒聽見。”

康熙眼神漸漸沈下來,太子了解直郡王,他也了解,不難看出,直郡王答應了太子所求之事。

是什麽呢?

二月十五,帝舟抵江南臺莊地方。康熙親自詢問農事、生計,回程時當眾斥責皇太子行為輕狂,不重百姓。又責直郡王不敬太子,枉為人臣。②

回舟之後便罰了太子和直郡王二人禁閉,無召不得出。

直郡王心知他與太子深夜飲酒被康熙知道了,皇父這是在借故敲打他們,不由忿忿:“真是被那廝連累了。”

隨侍顫抖跪下,被直郡王煩躁揮出。

太子心態平和,在房內認真悔過,翻看了不少農時水利之書,算是打動了康熙,早直郡王半個月被解禁,因而得以接見江南學子,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二月十六,四貝勒第四子滿周歲,宴請京中諸皇子於四貝勒府,共觀抓周禮。

午宴之前,四貝勒府前院正廳中擺了一張大案,上面鋪著紅綢,紅綢之上放了各類書籍、筆、墨、紙、硯、刀、槍、棍、棒等等。

小魚穿著簇新的紅衣,蓮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裹在衣服裏也看得出壯實,額間點了一處紅,像是觀音座下的童子。

福晉和魏紫一左一右坐在胤禛身側,皆關註著小魚的一舉一動,不知事實的看過來怕是都分不清哪個才是生母。

胤禛則是掃過整個正廳,確認沒有奶酪、甚至沒有吃食才放松一二。不論怎樣,不會撈碗奶酪便成。

小魚抓住一方印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左右看了看,徑直抱著印章走到胤禛身前,一手抓著印章,一手抱住胤禛大腿,奶聲奶氣道:“阿瑪。”

這意外之喜砸到胤禛身上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楞了一下才笑說:“弘昭做得好。”

堂下觀禮的人紛紛說起吉祥話來,魏紫同樣驚訝於小魚喊了阿瑪,福晉笑過之後卻掃了一眼小魚手裏抓著的印章。

——是胤禛的公章。

那就必然是胤禛自己放進抓周的物件裏的。

福晉悵然,若是弘暉還在,胤禛還放不放呢?不過雖然弘暉不在了,卻有了個弘昭,他樣樣都像弘暉。

只有胤禛聽到了小魚緊接著的下一句話,他說:“阿瑪,吃。”

這是在用印章跟他換吃的。

胤禛只在小魚面前用過一兩次印章,小魚竟還記得那是他的東西,特意拿來與他交換。

胤禛捏了捏小魚的嘴,哭笑不得:“吃,給你吃,想吃什麽吃什麽。”

小魚聽得懂,立刻就天真爛漫地笑了,把印章留在胤禛膝蓋上,往右一趴,趴到了魏紫懷裏,臉頰肉都被擠得鼓鼓的。

胤禛拿起印章,笑了一下,喚人把小魚抱下去了。

抓周禮後,午宴將開,男女客分廳。

福晉同魏紫一道走著,誇讚道:“你將小魚教的很好。”

那是當然,那可是他的兒子。

魏紫微微笑了笑:“全賴福晉教導。”

對於她敷衍的客套話福晉並未發表看法,之後一直沈默地走到了女客宴廳。

眾格格紛紛過來行禮,魏紫聞到了年格格身上的牡丹香氣,眼睛瞇了一下。

倒是小瞧了她,真是手腳通天。

宴席散盡已是下午,福晉特意留了魏紫,兩人回了正院花廳,福晉屏退左右。

聽雨軒的下人皆看向魏紫,魏紫無所謂地擺擺手讓她們出去。

福晉笑問:“只是說些體己話,你封了側福晉我還沒來得及同你聊一聊,左右有人總是聊不盡興。”

“妾身卻覺得每每請安都聊的十分盡興。”魏紫溫言道:“可是妾身想差了?福晉想聊什麽?”

福晉又是一笑:“請安聊的再盡興也坐著旁人,總有些不好說的。先說說新院子吧,名字取好了嗎?建的如何了?”

“名字還未取,爺總說還在想,依著妾身看叫南苑便得了。”魏紫勾著唇笑了笑:“建的是差不多了,還有些需要收拾的,預備下個月初一搬,是個好日子,易搬遷。”

“名字哪能那樣隨意,要住一輩子呢。不過日子看好了便成,該收拾的都收拾起來,省的當日手忙腳亂。”福晉說著咳了兩聲,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說起來還有個事,任嬤嬤昨兒來找了我,給我看了上個月的花冊。我瞧了瞧很是不解,任嬤嬤才給我解了惑。魏側福晉,魏妹妹,你身子可有不爽利的地方?若是有孕可不該瞞著,府裏子嗣單薄,你說了,才好處處照顧著是不是?”

魏紫眉心微蹙,不解道:“福晉何出此言,什麽有孕不有孕的?”

“那不然就是你有些女子病,該瞧瞧了。”福晉嘆道:“不然哪有女子一個月都沒有小日子呢?”

上個月胤禛大多宿在聽雨軒,看花冊,完全看不出來魏紫小日子是在什麽時候。

若是有了小日子不報,繼續伺候人那便是犯了錯,犯了錯可就得罰了。

魏紫眼波微轉,笑道:“福晉不知道吧,這女子的小日子有的人一月三十日來一次,有的人二十日來一次,更有的人四十日來一次,哪裏是什麽病不病的。妾身哪會有那樣大的膽子,福晉多慮了。”

福晉淡淡笑道:“原是如此,叫我長了見識了。可那花冊看上去可不好看啊,一眼望去全是妹妹,妹妹向來善解人意,該說的話得說才是。”

魏紫幽怨反問:“福晉哪裏知道妾身沒說過?偏生爺不聽,妾身又能如何?還望福晉教教妾身,妾身一定認真學。”

福晉看向她,眼裏發冷,嘴裏寬慰:“真是辛苦妹妹了,竟不知道你這般苦。”

“苦說不上,卻有些累。”魏紫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詢道:“若是沒什麽事,還請福晉讓妾身回去歇著吧。”

福晉頷首道:“是我考慮不周,你也該累了,回吧。”

“妾身告退。”

福晉望著她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陰鷙。

年格格回了居蘭院,皺著眉頭換下了身上的衣服。

她不喜歡牡丹香氣,今日卻擰著鼻子穿上了,偏偏一直沒什麽機會接近胤禛,難免有些受挫。

嘆了口氣,年格格吩咐道:“給她銀子,往日沒註意,今日一聞,聽雨軒那個身上確實是牡丹清香。”

白鹿擔憂問道:“格格聞得到側福晉身上的味道,那側福晉會不會也……”

年格格打斷道:“不會。我自幼便嗅覺靈敏,她哪裏比得上我,快去做事,別耽誤了。”

白鹿便開了梳妝臺上的木盒,準備拿碎銀,打開一看卻是一楞,裏面別說銀子,銅板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

和②的上半部分都是網絡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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